构树记
\n文/刘竹
\n早上去太平溪边散步,跟“老熟人”一一打招呼。
\n麻柳树依然是老样子,错落有致地垂挂着一条条20厘米多长的果序,唯一变化的是羽状复叶和果序的颜色较之前深了,显得更加老成持重。6月底还是满树繁花的合欢树,入了8月,只剩下树冠顶端那几朵过气的花儿还在扭住青春不放,其余的都已经儿孙满堂,黄褐色的荚果在二回羽状的小叶子里躲躲藏藏,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。我喜爱的乌桕树也结出了草皮色的蒴果,沉甸甸地挂在枝头。
\n而我喜欢的构树,在这溪边多得不像话。有好几株树龄不小的构树,长得枝叶繁茂,向四面八方伸展的枝丫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。灰绿色的华盖下,是密密匝匝的青色果实,间或有熟透后变得红彤彤的浆果,充满诱惑地悬在枝头,美得不可方物。
\n构树是我国大部分地区常见的树种,常见到人们对它熟视无睹,因为随处都可见它的身影。构树从不择地而生,不管是山坡上还是田坎边,都有它的子子孙孙;不管土壤肥沃还是贫瘠,也不管气候温和还是恶劣,它都能适应,都能随遇而安。就像重庆的地铁既装得下公文包,也容得下背篓扁担。它有一颗包容热情的心,哪里需要便往哪里去,哪怕并不被需要,也执意把热情泼洒开来。也因此遭到人们的嫌弃,尤其是种庄稼的农人,嫌它碍事,总是大刀阔斧地砍掉它,甚至把它连根拔起。但它韧性太好,生命力太顽强,下一年,又会在原地不声不响地没事人一样生长出来。
\n我从小就喜欢构树,喜欢它心形的叶子,喜欢它长成大树后高大的模样。尤其是夏天,站在树下仰望,在阳光和天空的衬托下,构树灰绿的叶片铺陈在枝丫间,密密匝匝的球形果实点缀其间,或绿或红,煞是诱人。构树神奇的地方还在于,同一株树能长出不同形状的叶子,每一片叶子背面都毛茸茸的,也是猪爱吃的食物之一。
\n犹记得小时候,跟伙伴们去爬树,我永远是最笨的那一个,却总能得到同伴最无私的帮助。年龄比我小的小芬,个头却比我高很多,爬树非常灵活。每次邀约爬树,她都会安排一个同伴先爬上去,坐在最粗壮的那根枝丫上候着,然后她蹲下身,让我双脚踩在她的双肩上,再慢慢起身。待我抓住枝丫后,她又用双手向上托举我,这时候,等在树上的小伙伴同时伸出援手拽住我——在他们二人的通力合作下,我总能成功上树。我们这一群小伙伴,一起爬过无数次树,没有一次失手。桐子树爬得最多,因为韧性好,树枝不易折断,叶子也光滑,对小孩子很友好。我们常常从主干爬上去,再抱住枝丫哧溜一下梭下树。
\n记得有一次,我们被构树熟透的红果子所吸引,忍不住爬上树,一人摘了一个丢进嘴里。口腔里立即被构树果甜蜜的汁液充盈,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、好好咀嚼,就被果实里的“倒钩刺”(现在才知道那不是倒钩刺,而是它的小种子)粘附在了舌根部,咽不下吐不出。那个难受的滋味至今记忆犹新,我们狼狈不堪地费了好大劲才把口腔清理干净,真是“哑巴吃黄连——有苦说不出”。回到家后,我一点儿也不敢声张,唯恐被大人知道,如果让我妈晓得我乱吃野果,一定会狠狠撕我的嘴巴,让我长记性。自那以后,我见了构树果就敬而远之,再也不敢造次。
\n后来学习书法,同学丹送我一叠小纸,其中一种叫楮皮纸。我们俩都对“楮皮”这个名字很好奇,便去网上查。真是不查不知道,一查吓一跳,楮皮原来就是构树皮。直到此刻我才知道,闻名天下的蔡伦造纸术,就是用它的树皮制造的,也才知道它被韩愈、苏东坡等文人称作“楮先生”。知道了这些历史,构树在我眼里变得愈加亲切起来。
\n楮皮纸在古代很受欢迎,因为它的纸性很熟,不洇墨,既适合写字,也适合画国画。到了现代,因为宣纸的普及,它开始变得小众而不为人知。在东北长大的丹没有见过构树,而重庆遍地都是。于是,我兴致勃勃出门,给丹拍了构树的照片,又摘下几片不同形状的叶子寄给她。
\n我有些替构树鸣不平,它分明全身是宝:树皮纤维能造高档特种纸,汁液果实可入良药,速生固氮的特性还能守护荒山水土。可是人们要么嫌它碍事,要么对它熟视无睹。
\n然而,构树从不在意这些,兀自生长、开花、结果,就像太平溪边那一株株老构树,不管有没有人留意,年年都把灰绿的华盖铺向天空,把甜美的浆果悬在风里。
\n此刻再望向它,枝头青红相间的果子在阳光下微微晃动,不由得举起手机定格它美好的瞬间。那一刻,我终于明白,构树早已用千万年的生长,把自己活成了大地最朴素的注脚,哪里还需要他人来替它正名呢。
\n作者简介:刘竹,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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